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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 梦之阑

第二章 梦之阑

阿美的新住所就在阿正楼下,距离水族馆也不是太远,价格也的确很合适。

找到新家的阿美算是解决了一桩麻烦,但收入的问题依然困扰着她,这几天她只能一边寻觅一边靠手里的小提琴卖卖艺。卖艺也算是一个找工作的方法,因为阿美只想要能和乐器打交道的工作,不然继续留在城里也就没意义了。

随着一天又一天的过去,阿美并不如意。天气也越来越热了,能在外面呆的时间越来越短。

就在倒霉的女孩眼看梦想即将破灭的时候,邻居阿正在一天晚上突然找到她。

——水族馆同意阿美去做表演了。

馆长出乎意料是一位女性,在阿美演奏了一首自己比较拿手的轻音乐作为面试之后,她同意阿美每天在客流高峰去淡水厅的造景区进行表演。但阿美最擅长的乐器是钢琴,馆长就考虑为阿美配一部钢琴,而资金会每月从工资中扣除,当全部结清之后钢琴可以归阿美所有。但如果在这过程中阿美离职了,扣除资金并不退还。虽然风险很大,阿美还是同意了,她早就想拥有一部自己的钢琴。

不过也正如阿正所说,这份工作的收入微薄,根本比不上在高等场所演奏的一半。

好在工时短,只会占用阿美很少的一点时间,也成为她展示独立创作的一个绝佳平台,并这个平台上找到了创作的动力。

每天弹完琴,她也会去海水厅看一看阿正的工作。

然而,阿正很是不顺,海水造景缸的进度有那么几天是没有任何进展的。

以至于到最后,完全被耽搁下来了。

-

七月下旬的一天,阿美和往常一样在淡水景区进行钢琴演奏,结束后去看阿正的进度。

也和往常一样,海水造景缸内只有几块稀稀落落的白礁石,没有任何多余进展,让人看了很不舒服。

阿美绕到展厅的后面,员工正在工作的地方,找到了坐在水缸后面出神的阿正。

“哟,这不是人鱼小姐吗?”有员工认出了阿美。

“大家辛苦了~!”阿美连连打招呼。

阿美总会在演奏的时候穿上一身雪白连衣裙,在水波映射下就像是一位正坐在水底弹琴的美人鱼。

正因如此,她给大家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,也的确给水族馆增添了不少活力。

“阿正,遇到麻烦了吗?”阿美问。

阿正摇摇头,又点头:“突然没灵感了。”

“哈哈……”

“笑什么?”

“开工之前没有设计图吗?”

“当然有。但看到实物却又觉得不妥。”

“啊?”

“闭馆之后,有时间一起在馆里转转吗?”

“当然有!”

……

水族馆是每天六点钟闭馆,但本来就没几个人,到四五点钟几乎就空了。

阿美就在游客都离开之后和阿正一起,在海水展区的圆形大厅漫步。市立水族馆是环形设计,淡水厅和海水厅前后相通,二人可以围着场馆慢慢欣赏。

一路上阿正很是沉默,从后台出来双眼就一直放在水箱上盯着水中的鱼儿,气氛非常沉闷。

要阿美说,他绝对是一辈子找不到女朋友,情商超——低的那种!

“怎么不说话?”眼看绕了半圈,阿美耐不住寂寞。

阿正在一处淡水缸前停下,尴尬地笑了:“想的东西有点儿多……对不起,很无聊吗?”

“也不是啦……你在想什么?”

“主要是和工作有关的,想从之前的造景中找到些灵感。”

“这些水缸都是你负责设计的?”

“不全是。但这个、这个……啊!还有那边的俩个都是我设计的。”

阿正在淡水厅随便指了指,结果他设计的造景还真是不少。

阿美仔细端详了阿正所指过的造景,却看不出什么名堂来。感觉就是由石头和沉木随便搭出来的水底一景,配合各式各样的水草看起来充满自然的气息,没有什么惊艳的地方,也没感觉有什么不妥的地方。

“我并不想将造景设计的多么惊奇,只是想还原自然。”阿正说。

阿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:“哦……是挺自然的。”

“可这些——这不是自然——是平凡,平凡到连我自己都觉得看不看第二眼无所谓。”

“嘛……在创作遇到瓶颈的时候,是这样的啦。”

“阿美小姐有这方面的经验可以分享吗?”

“我?嘿嘿,我哪里有……”

“怎么?你不是也在创作新曲吗?”

阿正和阿美看到了几米外的小方形钢琴——阿美平时工作的地方。

钢琴就架在淡水区的长厅中心,被阿正的造景包围着,有一圈护栏绳保护。阿美在演奏的时候也总感觉自己是水族馆的展品之一,但她更愿意认为自己是与这些展品融为了一体,经常沉浸在自然之景中搜寻创作的灵感。

但效果甚微,也许真是没有天分吧。

“我呢……还是那样子,灵感总是来一下就跑掉了。”

“但我来看过几次你表演,发现每一首你都是用心去弹的,证明你真地喜欢。”

“我梦想成为钢琴家。但也只能在梦里想想……”

谈到梦想,外向的阿美就会变得羞涩,觉得现在的自己真是窝囊。

阿正被这个耿直的女孩逗笑了一会儿,问道:“最近还有没有自己试着写曲子?”

“是写了一首,不过想要和水族馆的气氛相符是有点儿困难,还在改进。”

“哦?水族馆是个什么样的气氛?”

“大概……就是静谧、优雅、又不失大气,大自然的那种纯净的氛围。”

“能弹给我听一听吗?”

“……诶?现在?”

“我也是正从各种地方找灵感。”

“我……试试看。”

阿美没有带谱子,不过她记得一点。

阿美走到钢琴前,掀开盖子坐下来想了片刻,然后用纤细地手指触动琴键。

在一阵静谧优雅的前奏之后,仿佛海洋一般悠远悠长的曲子钻进了阿正的耳朵。真是一首从未听到过的柔美的乐曲,每一个音符都散发着自然的纯净,让阿正幻想着自己又回到了那朝思暮想的地方——海洋。

“回去吧!回到那属于你的地方!”——阿美的音乐中仿佛充满这样的声音。

有多少次他都想离开这个自己为自己设定的“监狱”。

可他不能,他还没有胆量去面对。

但在这里,他已经无所作为了,甚至连自然的一个小角落都还原不出来。

这里就像是失去了颜色的深海,只有失落和灰烬的残影。

这里,根本配不上那些美丽的声音……

铛——!一声刺耳的音旋将阿正的思绪斩断。

在最引人入胜的地方,阿美却中断了。

“嘛……”阿美不好意思地站起来,“后面怎么弹都感觉和前面衔接不上,还得再想想。”

“真是一首好曲子!务必要完成它呀!”

“真的!?可我觉得……”

“嘿,看看周围,我这样的三流造景师还不是撑起一个水族馆。”

“啊哈……”

-

与阿正的交谈,使阿美倍受鼓舞。

从小到大,家人总是劝她差不多算了,以后怎么都是要嫁人的,别老想那些没用的。

什么叫“以后怎么都是要嫁人的”!?阿美下定决心要活出个自己来!

但这条寻求自我的路,不好走。

然而,阿正也一样。

“这一次,找到灵感了吗?”阿美问。

阿正点头:“稍稍有了一些,谢谢你。”

转了一圈,二人又回到了海水展区的圆厅。

蝠鲼还在缸中舞蹈,鲸鲨依旧盘旋,形态各异的美丽鱼儿成群穿梭着。在水族馆工作已经有几年了,这些一成不变的情景阿正本是已经看厌了的,但总归是可以在需要的时候安抚心灵。望着这一切的阿正平静下来,时不时回头看看自己那没什么进展的造景缸。

“阿美小姐,成为音乐家之后,你想要做什么?”忽然,阿正问。

阿美立刻双眼冒光:“我要让好听的声音传遍全世界!”

“伟大的目标,但那样的生活会比现在疲惫太多吧。”

“我没想过,可肯定会比现在有意思得多呀。”

“是嘛。希望是吧……”

……

……

追梦的人是多么幸福,可以不知艰辛为何物。

已经实现梦想的人,却又困苦。

困苦的并不是选错了梦,而是梦并不能帮他们摆脱现实的残酷。

——自己的画卷,也会被别人泼上污浊的颜色。

但,那是毕生的梦,哪怕要擦拭干净重新来过。

他就像她一样,即便停留在这小小的展馆,也依旧对梦执着。

——幻想着,奔跑着——

——憧憬着,追逐着——

有梦的人,从未停滞过。

就算受了伤,也依旧会为那片晴空奔忙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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